作者:佚名
初十日晨起,问沈翁,犹未归。兰宗具饭,更作饼食。
余取纸为狮林四奇诗畀之。
水帘、翠壁、侧树、灵泉。见顾仆不至,余疑而问之。兰宗曰:“彼知君即下,何以复上?”而余心犹怏怏不释,待沈翁不至,即辞兰宗下。才下,见一僧仓皇至,兰宗尚随行,讯其来何以故。曰:“悉檀长老命来候相公者。”余知仆逋bū逃亡矣。再讯之。曰:“长老见尊使负包囊往大理,询和光,疑其未奉相公命,故使余来告。”余固知其逃也,非往大理也。遂别兰宗,同僧亟下。五里,过兰那寺前幻住庵东,又下三里,过东西两涧会处,抵悉檀,已午。
启箧而现,所有尽去。体极、弘辨欲为余急发二寺僧往追,余止之,谓:“追或不能及。及亦不能强之必来。亦听其去而已矣。”但离乡三载,一主一仆,形影相依,一旦弃余于万里之外,何其忍也!
十一日余心忡忡。
体极恐余忧悴cuí忧伤,命其侄并纯白陪余散行藏经楼诸处。有圆通庵僧妙行者,阅《藏》楼前,瀹茗设果。
纯白以象黄数珠即今珠见示。
象黄者,牛黄、狗宝之类,生象肚上,大如白果,最大者如桃,缀肚四旁,取得之,乘其软以水浸之,制为数珠,色黄白如舍利,坚刚亦如之,举物莫能碎之矣。出自小西天即今印度,彼处亦甚重之,惟以制佛珠,不他用也。又云,象之极大而肥者乃有之,百千中不能得一,其象亦象中之王也。坐楼前池上征迦叶事,取《藏经》中与鸡山相涉者,摘一二段录之。始知《经》言“迦叶守衣入定,有四石山来合”,即其事也,亦未尝有鸡足名。又知迦叶亦有三,惟迦叶波名为摩诃迦叶。
“摩诃”,大也,余皆小迦叶耳。
是晚,鹤庆史仲自省来。史乃公子,省试下第未通过归,登山自遣。
十二日妙行来,约余往游华严,谓华严有老僧野池,乃月轮之徒,不可不一晤,向以坐关龛中,以未接颜色为怅。
昔余以岁首过华严,其徒俱出,无从物色。余时时悼月公无后,至是而知尚有人,亟饭而行。和光亦从。西一里,逾东中界溪,即为迎祥寺,于是涉中支界矣。又一里余,南逾锁水阁下流水登坡,于是涉中支脊矣。西北溯脊一里,过息阴轩。又循瀑布上流,西北行里余,渡北来之溪,于是去中支涉西支界矣。又北里余,西涉一峡溪,再上一西来小支之嘴,登之西北行。一里,又西度亭桥,桥下水为华严前界水,上下俱有桥,而此其下流之渡桥。内峡中有池一圆,近流水而不混,亦龙潭类也。由溪南向西北行,于是涉西支脊矣。半里,乃入华严寺。寺东向,踞西支大脊之北,创自月潭,以其为南京人,又称为南京庵。至月轮而光大之,为鸡山首刹,慈圣太后赐《藏》贮之。后毁于火,野池复建,规模虽存,而《法藏》不可复矣。野池年七十余,历侍山中诸名宿,今老而不忘先德,以少未参学,掩关静阅,孜孜不倦,亦可取也。
闻余有修葺《鸡山志》之意,以所录《清凉通传》假余,其意亦善。
下午将别,史君闻余在,亦追随至。
余恐归途已晚,遂别之,从别路先返,以史有舆骑也。
出寺,西北由上流渡桥,四里,连东北逾三涧,而至其东界之支,即圣峰、燃灯之支垂也。又一里,东下至其尽处,有寺中悬,是为天竺寺。其北涧自仰高亭峡中下,其南涧又从西支东谷屡坠而下者,夹圣峰之支,东尽于此。王十岳《游纪》以圣峰为中支,误矣。由其垂度北峡小桥,于是又涉中支之西界。循北麓而东,半里,两过南下小水,乃首传寺前左右流也。其南峡中始辟为畦,有庐中央,是为大觉菜圃。
从其左北转,半里,逾支脊,连横过法华、千佛、灵源三庵,是皆中脊下垂处。半里,北逾锁水阁下流,即大觉寺矣,仍东随大路一里,过西竺寺前,上圆通庵,观“灯笼花树”。其树叶细如豆瓣,根大如匏瓠,花开大如山茱萸,中红而尖,蒂俱绿,似灯垂垂。余从永昌刘馆见其树,末见其花也。此庵为妙行旧居,留瀹茗乃去。一里,由迎祥寺北渡涧,仍去中界而入东支界。溯水而北,过龙泉庵、五华庵。五华今名小龙潭,乃悉檀大龙潭之上流。大龙潭已涸为深壑,乃小龙潭犹汇为下流。余屡欲探之,至是强二僧索之五华后坡。见水流淙淙,分注悉檀右,而坡道上跻,不见其处。二僧以日暮劝返,比还,寺门且闭矣。
是夜,与史君对谈复吾斋头。史君留心渊岳,谈大脊自其郡西金凤哨岭南过海东,自五龙坝、水目寺、水盘铺,过易门、昆阳之南,而包省会者,甚悉。且言九鼎山前梁王山西腋之溪,乃直南而下白崖、迷渡者,其溪名山溪。后人分凿其峡,引之洱海,则此溪又一水两分矣。果尔,则清华洞之脉,又自梁王东转南下,而今凿断之者。余初谓其脊自九鼎西坠,若果有南下白崖之溪,则前之所拟,不大误战?目前之脉,经杖履之下如此,故知讲求不可乏人也。史君谓生平好搜访山脉,每被人晒shěn,讥笑,不敢语人,邂逅遇余,其心大快。然余亦搜访此脊,几四十年,至此而后尽,又至此而遇一同心者,亦奇矣。夜月甚明,碧宇如洗,心骨俱彻!
十三日史君为悉檀书巨扁同“匾”,盖此君夙以临池书法擅名者,而诗亦不俗。
复相与剧谈。
既午,舆人催就道,史恳余同游九重崖,横狮林、旃擅而西,宿罗汉壁,明日同一登绝顶作别。余从之。遂由悉檀东上坡,半里,过天池静室,六里而过河南止足师静室。更北上里余,直蹑危崖下,是为德充静室。德充为复吾高足,复吾与史君有乡曲之好,故令其徒引游此室,而自从西路上罗汉壁,具饭于西来寺,以为下榻地。
此室当九重崖之中,为九重崖最高处,室乃新构而洁,其后危岩之半,有洞中悬,可缘木而上。余昔闻之,不意追随,首及于此。余仰眺丛木森霄,其上似有洞门仿佛。时史君方停憩不前,余即蹑险以登。初虽无径,既得引水之木,随之西行,半里,又仰眺洞当在上,复蹑险以登。初亦无径,半里,既抵岩下,见一木倚崖直立,少斫级痕以受趾,遂揉róu攀援木升崖。
凡数悬其级,始及木端,而石级亦如之,皆危甚。
足之力半寄于手,手之力亦半无所寄,所谓凭虚御风,而实凭无所凭,御无所御也。洞门正南向,上下皆削壁,中嵌一门,高丈五,阔与深亦如之,而旁无余隙。中有水自顶飞洒,贮之可供一人餐,憩之亦仅受一人榻,第无余隙,恐不免风雨之逼。然临之无前,近则香木坪之岭已伏于下,远则五龙坝之障正横于南,排沙、观音箐诸山层层中错,各献其底里深藏不易显现的地方而无余蕴焉。
久之,闻室中呼声,乃下。又随引水木而东过一栈,观水所出处,乃一巨石下。甫出,即刳木引之西注,此最上层之水也;其下一二丈,又出一水,则复吾之徒引入静室;其下又出一水,则一衲轩引之。连出三级,皆一峡坳,虽穴异而脉必潜通,其旁分而支引者,举岩中皆藉之矣。
既下室中,啜茶果,复继以饼饵,乃随下层引水之木,西一里入一衲轩。延眺久之,又茶而行。西一里,过向所从登顶之坡。横而西,路渐隘,或盘坡嘴,或过峡坳,皆乱砾垂脊,而中无滴水,故其地不能结庐,遂成莽径。二里余,峡拗中有一巨木,横偃若桥。又西二里,乃践坡转嘴而上,过野愚静室。又半里,上至白云静室。白云固留,以日暮而去,白云随过体极静室而别。西半里,过一宗静室。傍水又蹑坡半里,逾望台南突之脊,于是瞑色已来,月光渐耀。
里余,两过望台西坳之水,又一里,南盘旃檀岭,乃西过罗汉壁东垂,皆乘月而行也。又稍盘嘴而上半里,是为慧心静室,此幻空碧云寺前南突之坡也。
余昔与慧心别于会灯寺,访之不值,今已半载余,乃乘月叩扉。出茗酌于月下,甚适。此地去复吾先期下榻处尚三里,而由此西下度管,暗不可行,慧心乃曳杖为指迷。半里,度而上,又半里,登坡,与碧云大路合,见月复如前,慧心乃别去。又西一里,过一静室,乃盘嘴北向蹑坡,则复吾使人遍呼山头矣。又一里,入西来寺。寺僧明空他出,其弟三空,余向所就餐者,闻之,自其静庐来迎。
复吾知吾辈喜粥,为炊粥以供。久不得此,且当行陟之后,吸之明月之中,不啻仙掌金茎矣。
十四日三空先具小食,馒后继以黄黍之糕,乃小米所蒸,而柔软更胜于糯粉者。乳酪、椒油、葼油、梅醋,杂沓而陈,不丰而有风致。盖史君乃厥兄明空有约而来。
(以下缺)
初十日早晨起床,打听沈翁,仍未归来。兰宗备好饭,另外做饼子来吃了。我取来纸作了狮子林四奇送给他。〔水帘、翠壁、侧树、灵泉四奇。〕见顾仆不到,我疑心去查问他。兰宗说:“他知道先生就要下去,为何再上来?'’可我心里仍然快快不乐放不下心,等不到沈翁,立即辞别兰宗下山。才下走,见一个和尚仓皇来到。兰宗还随行,询问他来是为什么事。说:“悉檀寺的长老命令前来迎候相公的。”我心知仆人逃走了。再次询问和尚,他说:“长老见贵使背着包袱前去大理,询问和光,怀疑他未奉相公的命令▼